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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月高悬，水流平缓。

许是气氛太过静谧，一炷香的功夫楼玄便平复了下来，苏棠这才松开手，却愕然发现楼玄胸前殷红一片，伤口裂开了。

“你快坐下，我去找太医来看看。”

她说着将楼玄摁坐在椅子上，转身就要往外走，可手却被人一把拉住。

“怎么了？”

苏棠略有些茫然地看了眼楼玄，却见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先前找到龙船图纸的箱子，他身上刚刚才缓和下来的情绪已经再次沉郁下去，甚至比刚才还要让人觉得压抑。

苏棠心头一跳，一个荒谬的念头冒出来，楼玄该不会知道她拿到图纸了吧？

可他怎么会知道呢？那图纸……那图纸难道是他特意藏在箱子底下的？

苏棠心跳一滞，下意识抓紧了衣袖，隐约觉得事实大约是如此，可楼玄为什么要藏龙船的图纸？

他是猜到了自己要偷吗？

她心口发沉，不自觉开始盘算待会要如何应对楼玄的询问。

然而楼玄看了那箱子好一会儿，最后却什么都没说，只是把她再次抱进了怀里，声音发哑：“苏棠，我想要你。”

苏棠控制不住的一僵，他没想到楼玄会在这时候说这种话，如果早知道，她宁愿主动提起图纸的事。

那天晚上楼玄那短短的两句话几个字，是她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，连回忆一次都要让她难堪的无地自容。

“楼玄，你累了……”

“我想要你。”

楼玄抬眼看过来，里面却意外地没有情欲，有的只是遮都遮不住的不安和渴求。

苏棠指尖发凉，她花了很久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，抬手捧住了男人的脸，哑声道：“楼玄，你知不知道我是谁？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求欢？”

楼玄一愣，仿佛是被问住了。

苏棠掰开他的手，心口一片空茫。

她其实已经不知道楼玄对萧宝宝到底是什么感情了，兴许并不是自己以为的情爱，但也无关紧要了，当那天“宝宝”两个字从楼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，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了。

“皇上休息吧，奴婢今天去外头睡。”

她转身就往外走，后背却骤然被一个热烫的怀抱拥住，楼玄紧紧抱住她，声音急切：“我知道，我知道是你。”

苏棠垂下眼睛，心里毫无波澜，现在知道有什么用呢？

楼玄似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，更紧地抱住了她：“那天晚上我也知道是你。”

苏棠一僵，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我说，”楼玄深吸一口气，“那天晚上我知道是你，我是恼你不让我碰才故意说了萧宝宝的名字来气你，我没有认错人。”

有那么一瞬间苏棠觉得自己被雷劈中了，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楼玄：“你说来气我的？你拿这种事来气我？”

楼玄的怀抱忽然间就变得难以忍受起来，她控制不住地挣扎起来，想要离他远一些，再远一些。

那些扎在她心口，让她鲜血淋漓的刀子，只是楼玄的一时意气？

这算什么？她算什么？

荒谬，太荒谬了！

“放开我！”

楼玄不敢听，他很清楚这种时候一旦放手，他们就再也没有以后了。

“是我的错，是我不对，可是苏棠，我没有认错你，从来都没有。”

有什么用？！

你凭什么觉得这么解释我就可以放弃？！

我已经很努力的不去想那些过往，想让自己忘了，想要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最后这些日子了，为什么非要提起来？为什么非要再给我一刀？！

“你放手！”

楼玄仍旧不肯听，苏棠情急之下狠狠推了他一把，触手却是一片湿润，她动作陡然僵住，被楼玄胸前的伤殷红刺得扭开了头。

楼玄却仿佛不知疼痛，再次缠了上来：“苏棠，以前的事我无话可说，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，我没有嫌弃过你，从来都没有。”

苏棠不想给他任何回应，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场荒唐至极的梦，荒唐到她都觉得自己可悲。

她踉跄一步坐在了椅子上，半张脸都埋在了掌心里：“要么你出去，要么我出去，皇上自己选。”

楼玄僵了一下，他不想在这种时候离开，可坚持留下只让苏棠更难堪，所以犹豫过后他还是往外走了，到了门口他才顿住脚步：“苏棠，当初我许过你的事，我没忘，有在守。”

许诺？

苏棠有些恍惚，许久之后才想起来六年前他们定下婚事的时候，楼玄是写过一封信给她的。

他在信里写，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
苏棠笑出来，却是又苦又涩：“这种时候你还要骗我？你只在安康那里就呆了足有七天……”

“我没动她。”

楼玄快步折返回来：“我只是在替窦兢照料她，什么都没做，你可以写信去问她。”

苏棠目光微颤，嘴唇几次开合却没能说出话来。

楼玄却仍旧看明白了她的意思，他一字一顿道：“我谁都没有碰，我只有过你。”

第266章明天

楼玄入睡前紧紧拥住了苏棠，仿佛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一样。

苏棠不大舒服，却一声没吭，反正楼玄抱不了多久的。

夜色刚过半，楼玄果然就松了手，他轻手轻脚起身下地，往议政厅去了，等门合上苏棠才睁开眼睛，抱着被子坐了起来。

她垂眼看着楼玄睡过的地方，怔了很久才再次闭上眼睛，她想了很久还是信了楼玄的话，以她对对方的了解，没做到的事情他不会拿出来说。

要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，身为一个皇帝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，已经不能说是有心那么简单了，但也仅此而已了。

她仍旧没有改主意，且不说谢家的谋划已经展开，该动用的人手也都已经到位，这种时候她反悔，会让她的亲眷陷入十分糟糕的境地，就算没有这些缘故，她也不会改变想法。

情爱不能当饭吃，楼玄迟早会需要一个皇后，一群子嗣，到时候他们说不定就会回到之前相看两相厌的地步。

但这份担忧她没有透漏分毫，只是更加珍惜她和楼玄之间所剩不多的日子，事实上，她想说也没有机会。

扬州的刺杀只是个开始，从那之后龙船就开始遇见各种各样古怪的事情。

到无锡的时候龙船无缘无故漏了水，到苏州的时候周遭的鱼都翻了白肚皮，等到了杭州的时候，桅杆众目睽睽之下就断了。

因着怪事频发，一时间流言四起，就算苏棠没有刻意去打听朝政也仍旧听到了一些消息，仿佛是楼玄现在做的事有损先皇英名，触怒了祖宗，龙船遭遇的怪事都是祖宗的警告。

楼玄越发忙碌，几乎整日长在议政厅。

可即便他如此勤勉，也想尽了办法想要平息流言，可朝臣中却仍旧有人抓住机会，借此生事，在议政厅里当众开口，要楼玄颁下罪己诏，并前往皇陵亲自向先皇请罪。

虽然当时进谏之人被众人驳斥，可此事一出，楼玄帝王的威严还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衅和危机。

倘若任由事态发展，一旦到了百姓都觉得皇帝不孝的地步，他的皇位如何坐得稳？

楼玄显然预见了这样的后果，精神肉眼可见的紧绷，几乎整宿整宿的睡不着，态度却十分坚决，莫说松口，甚至连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。

这让船上的气氛越发凝滞。

日子难过到连蔡添喜这样的人都撑不下去了，他一向是比苏棠更忌讳插手朝政的，这次却忍不住来寻了苏棠，明里暗里求她去劝劝楼玄。

“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，做事不能着急，总有机会的，您说是不是？”

苏棠没有应声，理智上她当然知道该劝一劝楼玄，要他悬崖勒马，及时止损。

可对方如此想要做一件事，那必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，若是自己这时候去劝他，岂不是相当于站在了楼玄的对立面？

她不愿意做这种事。

她左右为难，最后还是去了一趟议政厅。

里头的折子散落了一地，楼玄却连看都没有要看的意思，苏棠明白，那些都是进谏请他收手的。

她心口发堵，只是看着这些雪花似的折子她都感觉到了那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，楼玄身在其中，感受会有多糟糕？

到底是什么事，让他宁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要去做呢？

真的值得吗？

苏棠张了张嘴，犹豫许久还是没能问出来，最后只好弯腰收拾了一下已经无处落脚的地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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