卢筠之邵项元 长河落日圆:+后续热血十足+延伸+完本(卢筠之邵项元)畅享在线阅读
![]() ——刘禹锡《视刀环歌》 草丛里有螽斯轻鸣,沉默片刻,延璧开口道:“阿元生我的气了么?上次筵后我再找你,怎么都不来。” 延璧仰头,柔神凝视项元,此时和他站在平地上,突然发觉他比自己记忆中更挺拔了,眉宇舒展,早已脱去稚气。 邵项元道:“上次说过,还是叫都尉罢。崔娘子伤可好些了?以后请多珍重。”方才在男宾席中看帖,延璧的侍女忽然来寻自己,哭着说娘子昨日割腕了,让都尉劝一劝。他只好答应一叙。 “许多话,在此处并不便说……”延璧垂眸,眼角如井水无澜。 “既不便说,那不说最好。”邵项元已有些不耐烦,即刻就要放焰火了,他着急寻筠之去看。 延璧哽咽道:“方才的《汉宫秋月》,是我特意为阿元所奏。” 邵项元眉心稍动,无奈拱手道:“五妹妹当年不吝赐教,我很感激。但你我如今都有家室,李少府又不在京中,更该界限分明些。” 自从崇文馆后,邵项元迷上了《汉宫秋月》,但他乐艺不精,只在协礼熏陶下学会一点儿笛子,崔延璧投他所好,将此曲改成笛子吹奏的乐谱,锦匣装过送与他。 项元道:“李少府为人很好,若他在此,必然不愿见你自苦,你多保重,回巴州后替我问好罢。”见延璧又低着眼睛要流泪,他撇过头去,眼底依旧是那点不耐烦。 延璧沉默良久,见项元要走,终于泣声道:“我实在活不下去了,当初……我、我并不想嫁给李义珏,你明明知道的。”延璧扬起衣袖,手腕上满是深深浅浅的殷红伤痕。 仪凤三年,延璧的祖父去世后,崔家由延璧大伯崔运昌接管。与父亲持中骑墙的态度不同,崔运昌上任后,迅速倒向支持士族门阀的旧派。除了血缘,世上没有任何联结能战胜姻亲,故而调露元年,崔运昌说定了博陵崔氏和赵郡李氏的姻缘,将侄女崔延璧许配给当时的太子洗马李义珏。 若无差错,前太子李贤会在陛下驾崩后顺利登基。义珏作为太子洗马,又少举明经,届时极可能官至宰府。况且他出身赵郡李氏,身份高贵,一时成了京城议亲的香饽饽,登门之人络绎不绝。 当时朔州一役还未爆发,邵项元只是小小昭武副尉,祖上从商。论前程、论家世、论人脉,都远不及义珏。 延璧大伯崔运昌撇下邵家,也登门和李家议婚。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原本就有通婚之传统,所以李义珏父母迅速选定崔运昌作亲家,议亲不到两月,崔延璧和李义珏的婚仪就办完了。 可谁也没想到,去年春天,前任太子李贤暗中谋反,东宫里搜出了数百件铠甲和武器,下人也对此事供认不讳,人赃俱获。陛下勃然大怒,当即罢黜李贤,却因骨肉血缘迟迟不忍处罚。直到年底,皇后和大臣进奏,请求处置李贤、震慑天下反贼,陛下这才喟然长叹,将李贤流放巴州。义珏自然也随之贬黜,延璧随夫,远赴巴州。 崔运昌押错赌注,棋行此处,延璧也成了弃子,就连回京的文牒也要辗转求人才能置办。 邵项元一向知道崔五妹妹骄纵,故而从来懒得计较,何况当年她也的确有过几分真情,揉了揉眉心道:“崔娘子勿要自薄,以后多珍重罢。” “大伯和邵祖父商议,要让我嫁与阿元。”延璧咬着下唇,实在难以启齿。 她是崔家的掌上珠,tຊ无数的追求者任她呼来喝去。阿元的相貌为人都好,但他出身实在差一些,先前那桩娃娃亲,分明是他高攀自己,他却从未将自己捧在手里,一步步挑战她的自尊心。其实她要的,只是独一份的呵护而已。 今日阿元平步青云,还有一位相爱的妻,自己却要弃置巴州,后半辈子的生杀予夺、留京与否都由他决定,叫她怎么甘心放手? 所以延璧只能照大伯的意思,腆着脸向阿元讨好卖乖。况且她心里依旧残存一丝希望,觉得阿元多少能有些回响——他上次回京还是她出嫁那一年,自然是余情未了,否则为何一直不回来?况且,哪怕阿元无动于衷,也还有邵祖父疼爱自己。 让他休妻?邵项元冷笑道:“崔运昌疯了。” 籍籍无名的那几年,崔运昌对自己如弃敝履,不耻下嫁并非看得起自己,只是借姻缘在军中埋下人脉而已,都是钻营。 “并不是要阿元休新妇……长辈们只想两妻并嫡。如今卢笢之下狱,也许要流放。阿元青云直上,有罪妇为妻实在不利,况——” “我不是崔运昌,不会将前程寄于他人床笫之上。”邵项元正声打断。 床笫之上?延璧哑然。阿元从未对她说过这样重的话。“可是,阿元一向最孝顺的,哪怕今日不应,之后邵祖父必然也会再提,那时各自面子上都不好看。” “我高攀不起。”他凌厉的下巴微微扬起,冷然道:“我和筠筠很好,家里已经有祖父,我们不用再供一尊菩萨。你自便罢。” 延璧正要再诉苦,焰火却砰砰在屋顶炸开,近空烟尘乱卷,弥散着刺鼻的硫磺气味。 邵项元闻声,连辞别礼都未行,直直往外去了。 疾步至府外,马道上塞满了看烟花的宾客们,四下人头攒动,摩肩接踵。项元身裁甚高,目光越过众人头顶,仔细搜寻,果然看见墙边有个梳双刀髻的脑袋,微仰着头,在这斑驳陆离的光影下分外可爱。 焰火一轮轮升空绽放,轰响连天,许多夫妇爱侣都互相替对方捂着耳朵。邵项元一路念着“借过”,缩着肩膀,从一双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里,艰难地朝她挤过去。 火树熠熠攒动,星花如珍珠般“滋滋”抖落在地,编成一条珠光宝气的毡毯。初次见烟花的小儿们,或想捡来当弹丸,或想拾起当花钿,可火花一至身前,便不见影踪。 邵项元离筠之越来越近,心中渐渐雀跃,这是他们初次一齐看焰火。玉树银花千枝开,就要见到筠之明净的笑脸了。 他笑吟吟地站到筠之身后,却听见游丝一线的声音喃喃着:“无物结同心,烟花不堪剪。” 邵项元心中一凛,急忙去拉她的手,“阿筠?” 筠之颤了一下,要收回手却被他紧紧拽着,她不能转身,默默伫在原地。 “阿筠?”邵项元又捏捏她的手,筠之更加把手指蜷缩起来,恨不得自己的手完全从他手里消失。 白日他们甜丝丝地牵手到这里,她也笑盈盈地和自己的同窗旧友对饮,此刻怎么又倒回起点了? 邵项元没有松手,但也不敢把她拉到自己身边。 在这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夏夜里,所有人都笑意盈盈望着烟火,他们却各自站在原地,无法再向对方靠近一步。 邵项元怔怔失神,一声,两声,头顶的烟花仍不知好歹地放着,一滴,两滴,有水珠滴在自己的手背上。下雨了么?也好,这夏夜太闷热,若有一场雨驱散这些眷侣最好。 可夜空万里无云。 他终于回过神来,一把将筠之搂进怀里。 她把额角抵在他胸前,虽然极力抑制着,但肩膀一耸一耸,止不住抽噎。 夜空中烟花纷纷不断,红珊瑚,带焰的石榴抛在天上,绿翠玉散时如同杨柳含烟,还有紫蝶一样轻盈的,桃花一样团团簇簇的,瑶光缀后天花落。 筠之仰头,嘴唇翕动着,想和他说话,邵项元但见她两只眼睛肿得核桃一样,眼内两汪莹莹的泪水,映出千种光照,脸上簌簌地滚下两道泪痕。 焰火依旧燃烧升空,可邵项元的时间静止了,抓着她肩膀的大手骨节分明,却迟迟不敢抱她。 项元躬下身,额头抵住她的额头,轻声道:“阿筠打我骂我都好,只是别哭得伤神,吃了两个月平胃丸,岂不白吃了?” “阿筠愿意告诉我吗?为什么哭了?不论什么事,我都愿意为阿筠做,阿筠愿意相信夫君吗?” 他的语气是那样恳切,可身上分明沾着残忍的栀子幽香,道不明,散不尽。 筠之不想再哭,可被他热热地抚着后背,所有委屈奔涌上来,泪水一行一行地往眼睛外面滚,她依旧猛烈地发着抖,喘不上气,被潮水拍打上岸再回不到水底的一尾鱼。 邵项元,求求你,不要再对我这样好了。 若你的心注定为别人停留,何必对我这样温柔? 她说不出话来,泪如泉涌地摇头。 “禀都尉,本坊武候使有急事禀报。”陈实躬身行礼,额上密密全是汗珠。 邵项元把她往身后一护,转身皱眉道:“金吾卫的人,怎么找我?” 左右金吾卫专管长安城内的治安和防火,所以卫下设府,府下设武候铺,每铺都有数名武候使,都由两名左右街使掌管,分察街道缴巡及早晚敲铃振鼓。 陈实环顾四周,低声道:“也去找过他们中郎将了,只是没有踪影。具体情由,此处人多,末将不敢细说。” 邵项元道:“确定是大事?非得我去不可?” 陈实重重点头,答道:“末将以官职担保。 邵项元揉了揉眉心,将转身擦泪的筠之捞回自己怀里,诚恳道:“娘子,如今实在有事走不开,你陪我去,好不好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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