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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来看楼上那个男孩子啦？”女人道。

　　陈洵缓缓将头点了点。

　　“他家那个老太太是不是……”女人欲言又止，好奇下努力露出同情的神情。

　　但陈洵看出来她只是想从他口中探听一个八卦。一个陌生邻里间事关生死的八卦。

　　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果然是不相通的。

　　陈洵居高临下地沉默着看了她片刻，最终没有回话，转回身去，径直上了楼。

　　这次陈洵只敲了三两下门，门便开了。

　　门后出现纪廉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的脸。见到陈洵的刹那，他没有表现出惊讶。

　　一个连至亲去世都没有情绪波动的人，陈洵也并不奢望在他看到他上门时有什么表示。

　　“我可以进来么？”他盯着他问。

　　楼下这时传来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，陈洵依稀听到她说了句“两个哑巴”，分明是在骂他，他却突然失笑。

　　纪廉看他一眼，没说话，朝旁边退开一步。

　　陈洵走前一步，进到屋里，关上了门。

　　屋里的陈设和他上次来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。

　　木椅、木桌上铺着白色的针织亚麻布。第一次来时，陈洵就觉得它们看着太素了，让原本就没什么摆件的屋里显得更冷清。

　　而现在，没了老奶奶，整个家仿佛一个灵堂。

　　陈洵看回身后的纪廉。

　　“我妈怕你想不开自杀，让我今晚住你这，行么？”

　　纪廉看着他，没做声。

　　“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。”

　　陈洵说着自顾走进他的卧室，将淋湿的书包扔到地上，半跪在地上拉开拉链，将里面换洗的衣服扯出来，扔到纪廉床上。

　　之后他站起身来，双手抓着T恤下摆，一把脱下，将湿透的T恤团作一团扔在地上。

　　纪廉在这时走到门口。

　　陈洵光着上身回头看他：“借你浴室洗个澡。”

　　说完不等纪廉开口同意，他撞过纪廉的肩tຊ膀，径直走出卧室，进了浴室。

　　纪廉静静看了他片刻，问：“你后悔给了我那个玩偶么？”

　　花洒的水温由冷转热。窄小的密闭空间里随着时间流逝，很快充满氤氲的水汽。

　　陈洵隔着水汽看他，说：“不后悔。”

　　“后悔救了葛佳么？”

　　陈洵立定住，盯着他沉默许久，最后道：“不后悔。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，我还是会救她。”

　　他说。

　　“我会义无反顾跳进冬天的海里，就算脚抽筋差点淹死也要把她推上岸。因为我知道一条命有多珍贵。可惜你和葛佳都不懂。”

第六十三章 《真理的这一面》（4）

　　陈洵出门买了啤酒回来，客厅里电视开着，纪廉已经洗完澡坐在沙发上。

　　陈洵放下装啤酒的袋子，耳边传来电影里人物的对话。

　　[要是连你都不信，我还能信谁？]

　　这话听来十分耳熟。

　　陈洵转向电视，之后面对屏幕为之一怔。

　　他看过这部电影，那已经是去年的事，当时他因为退队的事被白雁赶出家门，住进了宾馆。

　　影片中，男主协助女主追查一宗连环杀人案。根据线索追查后，他们顺利锁定了两个嫌疑人。眼看案件就快告破，男主却突然意识到凶手另有其人。

　　当时陈洵看到一半就猜到了杀人凶手其实是女主。

　　没过多久，那晚，葛佳和他同住在纪廉家，葛佳也看了这部电影，当晚，他做了一个和电影剧情相差无几的梦。

　　在那个梦中，葛佳成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，而他是那个最终将她抓获的人。

　　而纪廉现在在看的又是那部电影。

　　陈洵诧异于这份诡异的巧合，冥冥中一切早有预兆，只是他后知后觉。当时觉得荒唐的梦，如今似乎就快成真。

　　“你在看这部？”他收起诧异，木着脸问。

　　纪廉点了点头，看向他：“你看过？”

　　“没有。”陈洵否认道。

　　纪廉闻言没说话，转过脸去。

　　陈洵同他隔了半米的距离，在他身旁的地板上坐下。

　　他拿出一罐啤酒，拉开易拉罐仰头灌下一口，脑中充斥着第一次住进纪廉家当晚的回忆。

　　纪廉眼睛盯向屏幕，没像葛佳那晚那样，向他要酒喝。

　　一个半小时后，片尾曲响起，电影结束了。

　　陈洵喝空了三罐啤酒，依然只是微醺。

　　醉时人会对时间的流逝感到麻木，几个眨眼一晚便能过去。那是陈洵希望的效果。

　　可当下他只能听到时间在他耳边一分一秒走过的声音，还有落寞的心跳。

　　其间他几次借着余光观察纪廉。这么一部不算精彩的电影，纪廉竟看得十分认真。

　　等纪廉按下遥控器，他忍不住开口。

　　“你不是一早就该猜到结局么？”

　　纪廉没说话，拿起桌上的白开水喝了口后才意味不明地看向他，摇了下头。

　　“你没猜到？怎么会？这剧情不是很好猜么？那个女的很早就露出马脚了。”陈洵说。

　　“凶手是故意的。”纪廉回。

　　“故意的？”陈洵愣了愣，“你以为凶手是故意让警察查出她是杀人凶手的？”

　　纪廉点了下头。

　　“可她伪造了那么多证据，不就是为了脱罪么？怎么会是故意想让警察查出来她是罪犯？”

　　“为了帮助他成为更合格的警察。”纪廉说。

　　陈洵张了张嘴，沉默了许久，“你的意思是……凶手本来就不打算逍遥法外？”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陈洵明白了纪廉的意思。

　　“凶手一面制造伪证，将男主引向错误的方向，一面又等着男主醒悟过来，将她绳之以法。”

　　他说出纪廉以为的故事。

　　“凶手希望男主学会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警察，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，给他好好上了一课？你以为这部电影是这样的？”

　　纪廉看着他，点了下头：“嗯。”

　　陈洵哑然，望着纪廉一本正经的模样，摇了摇头。

　　“编剧的境界就停在第二层，你却在第五层等结局。”

　　说完他打开第四罐啤酒。

　　“这片子评分才6分。要按你说的，这电影至少得8分朝上。你未免把编剧想得太聪明了。”

　　“是么。”纪廉安静地盯着他。

　　陈洵收起笑。然而纪廉只是用他那双浅棕色的眸子看着他。

　　面对这张无比平静，情绪无处可觅的脸看了片刻，陈洵低头拿出袋子里最后一罐啤酒。

　　“你不在学校的这段日子，我交了几个朋友，其中一个叫吴熹。他也是陆港中学毕业的，跟你同届。”

　　酒喝了大半后，他开口道。

　　纪廉沉默着看着屏幕。此时屏幕已然跳转回视频APP首页。显然纪廉是在听他说的。

　　意识到这一点，陈洵继续说下去。

　　“他告诉我，在他读初二的时候，你们学校发生了一起意外。有个清洁工进了化学实验室。地上有打翻的白磷没清扫，他却点了根烟。白磷瞬间被点燃，把他烧死了。”

　　陈洵仰头灌了口酒。

　　“那间实验室，当时就是你在用。可打翻白磷的人，却是高博。”

　　纪廉慢慢转过头来。陈洵同他对视了片刻，低下头。

　　“这是我逼问高博后他告诉我的。他说他亲眼目睹那个老头被白磷活活烧死，还发现你就在对面走廊。”

　　喝空了最后一罐啤酒，陈洵将它捏扁了扔回袋子。

　　“巧的是，拍化学实验室走廊的监控偏偏那天也坏了。最后学校追责，因为走前没锁上实验室的门，责任扣在了你身上，但打翻了白磷后逃走，放任清洁工进了实验室的高博却逃过一劫。”

　　陈洵摇了摇头，看向纪廉。

　　“我不明白，你当时分明看到了，为什么不说出来？”

　　他问。

　　“你到底在谋划些什么？”

　　然而同过去无数次提问后一样，纪廉并没回答他。

　　“擅长保持沉默的犯人是最难搞的。”陈洵又不由想起陈少华的话。

　　“法律赋予了嫌疑人保持沉默的权利。一旦他们学会用这一招，拒不认罪，并坚持到底，破案就只能靠警察自己一样一样找齐证据。”

　　当下，陈洵看着沉默不语的纪廉，切身明白了陈少华的话。

　　淋了一天的雨，陈洵原以为不会有任何影响，谁知高烧是在半夜逐渐烧起来的。

　　身体开始阵阵发寒，加之酒精的作用，胃里隐隐作呕，还有愈发严重的头痛，令他迟迟无法入睡。

　　五点，他终于昏昏沉沉跌入了意味不明的梦境。

　　梦里，葛佳成了昨晚上看的电影中的女主角，他自己则是那个男主角。

　　条条线索抽丝剥茧，最后齐齐指向葛佳。陈洵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，连他的潜意识都不愿相信葛佳会是凶手。

　　他急迫地抽动起手脚，想从这荒谬的梦中醒来，身后警察办公室的场景迅速后退消失，他随后却又跌入另一个梦。

　　梦里王教练出现在他面前。

　　他说：“你看，陈洵，我提醒过你，这世界并不如你所想的，非黑即白。”

　　他说：“我早就警告过你，你执行的正义，可能只是相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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